文丨刘陈男

2018年，在阿拉善SEE“任鸟飞”项目发布的“2018年优先保护湿地名单”里新增了广西防城港市的山心沙岛。优先湿地名单由“任鸟飞”项目组与科研机构共同筛选、设定，可与官方投入形成协作，覆盖需要民间资源及力量的区域，让项目的保护与投入更加精准。在此基础上，资助民间组织在有保护空缺的湿地上开展湿地巡护。优先保护湿地，是政府、民间环保组织、专家等多方合作保护中国最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的典型范例。

中国的鸟类有1400多种，其中水鸟占了20%左右的比例。水鸟喜欢在各种湿地和滩涂上活动，可以说是湿地健康的指示物种。而湿地是“地球之肾”，对生态系统的调节调控作用非常巨大。

为守护中国最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2016年，阿拉善SEE基金会“任鸟飞”项目正式立项，计划在2016-2026年间，以超过100个亟待保护的湿地和24种珍稀濒危的水鸟为优先保护对象，通过民间机构发起、企业投入、社会公众参与的“社会化参与”模式开展湿地保护工作，搭建与官方自然保护体系互补的民间保护网络，建立保护示范基地。

在巧女公益基金会的资助下，阿拉善SEE基金会与红树林基金会共同打造“任鸟飞”项目。同时，该项目也得到了阿拉善SEE华北项目中心、华东项目中心、深港项目中心，以及腾讯公益基金会与社会爱心用户、企业等的共同支持。

截至2018年5月，“任鸟飞”28家伙伴机构累计开展湿地巡护和鸟类调查近1500次，保护约2000平方公里的湿地，平均单次巡护里程约49千米；提交鸟类调查记录近2.9万条，共记录到514种鸟，提交盗猎、污染和开发建设等威胁记录近400条；开展自然教育167次，累计覆盖6万人次。

透过数据可以看出，这场撬动政府及民间力量、对湿地生态系统守护的“社会化参与”的行动，已经取得了成果，让鸟儿在蓝天碧水间酣畅翱翔。

一则《公示》引发的关注和忧虑

在广西防城港市企沙镇东南海域，有一座长约300米，宽约140米，面积约4.1万平方米的东西走向小岛，名叫山心沙岛，也称山新沙岛。这样一座不大的岛，在春节期间牵动了全国鸟友和自然保护者的心。

这一切的起源，来自于一封名为《关于〈防城港市山心沙岛生态岛礁项目环境影响评价〉第一次公示》（以下简称《公示》）的文件。按照《公示》，防城港市山心沙岛生态岛礁项目，计划在山心沙岛布置东西护岸、新环岛路、主干道、步行道、景观绿化区、连岛栈桥、休闲广场、休闲景观亭、生态厕所、观鸟台、游客服务中心、海洋宣教中心、休息座椅、水电配套设施等，并进行岛体回填、修复岛体外围沙滩。

2018年2月12日，腊月二十七，这份文件几经辗转，被广西观鸟会的观鸟爱好者看到了。当下，鸟友们就坐不住了。

山心沙岛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勺嘴鹬的越冬地之一，是以勺嘴鹬为代表的越冬水鸟非常重要的栖息地，观鸟人在山心沙岛上连续三年都观察到了勺嘴鹬。勺嘴鹬分布区域狭窄，目前，全球仅存约600只，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将其保护现状标为极危。勺嘴鹬在中国主要为旅鸟，部分为冬候鸟，每年4-5月和9-10月两个时间段会迁徙中国。

根据美境自然、广西林勘院、广西观鸟会以及防城港的鸟类志愿者于2016-2017年的观察与调查，在山心沙岛共记录了包括勺嘴鹬在内的36种水鸟，其中数量较多的有环颈鸻、三趾鹬、黑腹滨鹬、白腰杓鹬、红嘴鸥、灰林银鸥等。这36种水鸟中，有28种是来此过冬的冬候鸟，除了全球极危的勺嘴鹬，还有濒危的大滨鹬、易危的黑嘴鸥以及近危的黑尾塍鹬，迁徙水鸟多达上万只。

2018首届广西水保护论坛

在山心沙岛生活的所有的水鸟，都属于全国“三有”保护鸟类，即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价值、科学研究价值的，这里是广西重要的海水高潮期的水鸟栖息地。经过多年的建设与发展，广西1600多千米海岸线上，能够给水鸟提供高潮位落脚点的天然栖息地已经十分稀少，而山心沙岛是非常珍贵的遗存，也是美境自然在广西北部湾滨海发现的13个重要水鸟栖息地之一。但是，从《公示》的内容来看，环岛道路和休闲旅游建设，以及未来的游客等，都将给越冬的水鸟们带来严重威胁。

让自然保护者们提心吊胆的春节

面对这种情况，阿拉善SEE基金会与多名鸟类学专家、生态保护学者和广西观鸟会、美境自然等各自然保护组织都行动起来，纷纷表达对山心沙岛生态修复项目的关切和担忧，并组建了微信群，及时分享项目进展、提出保护建议。其中，护鸟人士覃春不仅积极呼吁保护山心沙岛，还多方联系专家，并把整理好的建议发给了防城港港口区海洋局。整个2018年春节假期，自然保护者们都过得提心吊胆，时刻关注着山心沙岛的进展，同时也对防城港港口区海洋分局会做出何种回应表示担心。

令人高兴的是，防城港港口区海洋分局的回复非常积极。他们与自然保护者进行及时、良好的沟通，并通过微博和微信发出正式的回复。他们在回复中详细解释了山心沙岛生态修复项目建设的缘由，并向提出宝贵意见的多个部门表示感谢，还提出将于年后进一步完善项目设计，使之更适合越冬水鸟的栖息，更好地保护海洋生态。

面对港口区的积极回应，自然保护者们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一点，大家觉得保护山心沙岛还是有希望的。

很快，民间守护中国最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的声音，得到了多方的支持，局面正在一步步向好的方面发展。广西地区非常有影响力的报纸《南国早报》《中国海洋报》都发表专题文章报道此事，明确提及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表示，将综合社会各界意见，进一步完善该项目设计，既要保护好海岛，也要适合越冬水鸟的栖息。

新华社广西分社也对山心沙岛生态岛礁的修复和迁徙候鸟的保护，提出具有可行性、科学性的建议。防城港市检察机关也高度重视社会各界对山心沙岛的关注，及时与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召开座谈会，详细了解山心沙岛维护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并建议新的维护项目方案需要各方专家论证，努力推进山心沙岛的修复工作，让它成为我国生态保育类型岛礁保护修复的成功案例、成为候鸟最佳的栖息地岛屿之一。

修改项目方案为水鸟“让路”

2018年3月24日，山心沙岛项目座谈会正式举行，海洋、水利、鸟类等方面的专家及环保志愿者21人到会，广西海洋渔业厅、港口区政府，防城港市和港口区两级的海洋、林业、环保部门、山新村等单位代表出席会议，广西电视台全程采访报道。

会议上，修改了原有的项目方案，取消了广场、道路、公厕、宣教中心等岛上设施建设等；各方还提出了其他建议，如根据海水侵蚀情况进行护岸建设，采用斜坡式护岸，尽量保留自然岸线；自然保护单位协助提供山心沙岛鸟类活动的资料给项目方；施工期间邀请自然保护单位的观鸟者、专家来保护区进行现场监测等。

自然论坛合影

3月31日，美境自然在阿拉善SEE“任鸟飞”项目的支持下，组织18人赴山心沙岛进行水鸟调查。调查发现了小青脚鹬、大滨鹬、三趾滨鹬、青脚鹬、环颈鸻、铁嘴沙鸻、蒙古沙鸻、灰斑鸻、红嘴巨鸥、红嘴鸥、鸥嘴噪鸥、白额燕鸥等22种鸟类，其中数量较多的是环颈鸻1060只，大滨鹬276只，红腹滨鹬270只，红嘴鸥168只，三趾滨鹬150只。

水鸟数量多，水鸟的食物必定充足。同时进行的底栖生物调查表明，山心沙岛整体环境扰动较小，底栖生物丰富、多样，适宜水鸟觅食，为数十种、上万只的迁徙水鸟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让它们得以恢复体力，补充和储备继续远距离飞行所需的营养。在中国东部和东南沿海的湿地因污染、开发等原因，纷纷出现食物告急的情况下，山心沙岛作为水鸟们远距离飞行前的最后一个“加油站”，显得更加重要。

美境自然期待与各自然保护机构、自然保护者们，继续携手开展生物多样性保护。保护好每块滨海湿地，因为每块湿地都是惟一的，都不可或缺。

“任鸟飞”构建首批民间保护网络

“任鸟飞”项目的策略之一，就是搭建与政府自然保护体系互补的民间保护网络，实现快速覆盖保护空缺地，维持其存续。而民间保护网络是由在项目区域内开展保护行动的机构和个人组成的网络联盟。阿拉善SEE作为网络发起方，每年通过公开招标、评审、资助的方式，吸纳网络成员，开展联合的湿地巡护、鸟类调查、公众倡导等活动，旨在增强濒危水鸟及其栖息地的民间保护力量。

2016年，“任鸟飞”项目正式发起后，项目团队开始选择试点保护地块的工作。综合考虑在地公益组织情况、保护地块的重要性、资金来源等条件后，邀请专家、环保伙伴、潜在合作方等一同进行实地考察。2016年度，“任鸟飞”团队先后在天津、北京、河北滦南、江苏如东等地，考察了遗鸥、勺嘴鹬等珍稀物种的栖息地，为“任鸟飞”试点落地、建立自然保护区等事宜做足准备。

山心沙岛东南侧，呈现了岛上的环境情况。（供图|美境自然）

山心沙岛的鸻鹬类鸟类（摄影|如歌）

自然科普课堂

2017年3月，上百家民间保护机构进行了“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项目申请，经过合规审查和专家评审两轮审核后，“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2017年度资助项目名单于

同年4月正式出炉，来自28家机构的32个湿地保护项目入选“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其中有9个项目地块为国际重要湿地。阿拉善SEE为每个项目资助5万-15万元，共资助300.07万元。资助的项目活动包括湿地基础信息收集、地块威胁监测、鸟类调查与监测、自然教育、反盗猎和鸟类救护等。

2017年6月，近50名项目代表参加了阿拉善SEE基金会在北京举办的“任鸟飞”2017民间保护网络培训会，项目为此次培训开发了《阿拉善SEE任鸟飞民间保护网络工作手册》和“任鸟飞”数据填报系统。培训内容包括自然教育、项目品牌管理以及如何提升项目透明度和公众参与度、结合数据填报系统进行威胁监测、地图类辅助调查工具的使用、鸟类调查与监测等不同主题的培训和室外实际操作课程。其中，“任鸟飞”数据填报系统可以让执行机构上传和查看地块数据、巡护监测数据、自然教育数据、鸟类调查数据等。该系统的使用不仅方便了一线工作人员以便捷的形式随时记录外来入侵、盗猎事件、污染源等对湿地的破坏事件，还可以快捷地收集鸟类调查数据。规范化的数据填报、常年的数据累积将逐渐“拼”出中国滨海湿地保育的最真实“图像”，通过对数据的分析能够更加准确、全面地反映出中国滨海湿地保护的关键问题与现状。目前，资助的28家机构已相继开展培训、鸟调、巡护等项目活动，积极投入到湿地保护空缺地的守护工作中。

2018年6月14日，阿拉善SEE“任鸟飞”项目发布了2018年优先保护湿地名单，广西区内有13个地块，其中11个是沿海地块，编号“90”的山心沙岛就是其中之一。这11个沿海地块的更新，也与美境自然等一批民间保护机构的生物多样性监测工作密不可分。

作者简介：刘陈男 广西生物多样性研究和保护协会（中文简称美境自然，英文简称BRC）运营总监

【专家解读】

“任鸟飞”的使命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张正旺

中国是个生物多样性很丰富的国家，鸟类的种类也很多，有1400多种。在这些鸟类当中，有一类鸟生活在湿地上，是湿地中的精灵。湿地又被称为地球之肾，在涵养水源方面作用很大。滨海湿地是生物多样性非常丰富的区域，对于鸟类来说，中国东部沿海是全球八大候鸟迁徙路线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将这条路线称之为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路线。它的起点是在澳大利亚、新西兰，然后经过东南亚到东亚，一直延伸到俄罗斯的西伯利亚、美国的阿拉斯加，一共经过22个国家和地区，所涉及的鸟种有500多种，迁徙的数量有上亿只。仅水鸟，每年在这个迁徙路线上，我们估计最保守的数字可能有5000万只。

中国整个东部沿海都在这条路线上，所以这条路线的保护工作，对整个东亚-澳大利西亚的候鸟影响很大。但同时，中国东部沿海是国家经济发展最快的一个区域，也是中国人口非常密集的一个区域。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口，广布于东部沿海地带，中国GDP的70%是产自这个区域。中国三大经济带，珠三角、长三角以及环京津的渤海湾经济区都是在这个区域。该怎样保护这个地区的鸟类，是至关重要的事情。鸟类作为生态环境中的重要一环，一旦出现缺失，将会给环境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阿拉善SEE基金会启动“任鸟飞”项目，将科研人员与环保工作联系起来，通过科学家参与以及民间团体和社会力量的推动，能够把中国沿海地区的生态环境保护好，把候鸟保护好。我们不仅要让候鸟飞起来，要有适宜的栖息地，让种群能够保持稳定，还要让遭到破坏的一些物种能够不断得到恢复。这是“任鸟飞”项目的初衷，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绿皮书》

《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绿皮书》是评估沿海湿地保护进展、保护空缺及湿地健康状况的双年度报告。通过《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绿皮书》的编写与发布，分享湿地保护经验与做法，提供公众的保护意识与认知水平，服务于国家与地方政府决策，为推动中国沿海湿地的保护而持续努力。

2016年12月，阿拉善SEE完成《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绿皮书（2017）》（以下简称《绿皮书》）项目资助协议签署。该项目由阿拉善SEE基金会、阿拉善SEE华东项目中心、阿拉善SEE华北项目中心以及深圳市红树林湿地保护基金会（MCF）联合资助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实施，项目区域包括辽宁、河北、天津、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台湾省、香港、澳门等14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及特别行政地区。

2017年，《绿皮书》完成编写工作，在辽宁盘锦召开的中国沿海湿地保护网络年会上正式发布。阿拉善SEE和中科院地理所随后在上海举办研讨会，针对书中内容做了介绍并听取与会专家的建议，为下一期《绿皮书》的编写做准备。

2018年，《绿皮书》正式出版发行。

（编辑 谢琬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