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变化倒逼着政府尽快引导地方经济转型，老百姓也渴望尽早找到新的出路。榆林和神木过去还有轻纺业，而府谷一直以传统农业为主，如果离开煤炭经济，全县的经济可能会一落千丈。他认为，府谷“要想实现经济转型太艰难了”。

过去因拉煤车过多一堵就几天的黄河货运专线现在畅通无阻

“我们县可能有80%以上的煤矿都关停了，对全县财税收入影响非常大。”2012年9月15日，西安开往榆林的K8166次火车，12号车厢里一位老者和两个30岁左右的男子的交谈，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这两个男子一口浓重的陕北府谷口音，让人听起来有点费力。

老者看起来更像一位学者，当他问到很多具体的数据时，其中一个男子说：“我们也不从事煤炭和经济行业，不清楚这些。”另一个男子则表示，从前年开始，很多煤矿按省上的要求进行整合改建，都停止生产了，正在生产的煤矿因今年煤价下跌，产量销量都受到影响，导致全县财税收入大幅度下滑，“很多财政拨款的事业单位，经费预算都开始吃紧，继续下去，恐怕职工收入都要受到影响了。”

空荡荡的神府公路

小客车司机老黄在神府公路上已经跑了16年，每天要往返两到三趟。他说，自己就是闭着眼也走不错。但今年以来，他每次开车上神府公路，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可他不知如何形容这感觉。“我说给我儿子听，他说我这感觉叫‘荒凉’，我觉得对得很！”“不说也晓得，煤炭这行当是真的不行了！”这是老黄得出的结论。

今年以前，老黄每天从神木北站出来，车上挤满了来打工的四川、陕南等地的民工，但今年已基本看不到这些外地人了。“客人一下子少了很多，不仅我们，连车站门口卖饮料的小摊贩收入也少多了。”

老黄说，上世纪90年代末，煤也有卖不出的时候，可神府公路也时不时发生堵车现象。有时候，老黄反倒有些想念过去经常堵在这条路上的情景：拉煤车从大柳塔或店塔开始，要堵到山西保德、神曲县，一堵就是一天甚至几天。特别是晚上，从远处看，大货车摆得和长龙一样。

看着前后左右空无一车的马路，老黄叹息说：“怎么说不行就一下子成了这样？去年还不是到处堵的是大车吗？”

在陕晋交界的黄河大桥前，陕西通向山西方向的很多拉煤车聚集成长龙。这里是陕煤出境最后一个煤管检查站，窗口的工作人员警惕地看了一下记者，含糊地说了一句：“（今年的）拉煤车流量还不到往年的三分之一。”

整个行业陷入僵局

李明明（化名）是府谷县老高川乡基层煤管所的工作人员，起初，他不愿意接受记者采访，担心会惹上麻烦。通过县委办一位工作人员的沟通，他才勉强答应。

“事业单位的情况还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吧？可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也不好说了。”记者向他求证火车上两男子所说的情况，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有一种感觉，他和很多府谷当地人是一样的：“全县的煤炭行业陷入僵局。”据他说，现在府谷煤炭行业整体状况比神木差远了，县城周围可能只有10%的煤矿在生产。

府谷县的煤矿过去多以小型民营为主，从2008年到2011年，陕西省政府先后公布的三批关闭煤矿中，府谷占了91家。李明明所在的老高川乡因为地理位置偏远，煤炭开发晚，发展也缓慢，如今还有60%的煤矿能正常生产，所以反倒成了全县的工业重点区。

给府谷煤炭行业雪上加霜的是，今年发生了“8·16”瑞丰煤矿冒顶事故，县能源局的局长也因此丢了职位。“今年以来，煤价不同程度地每吨下跌了200多元到400多元，在产的煤矿基本都是在保本生产中。这个事故一出，县里不停地开展安全监督和检查活动，很多煤矿就想避开这个风头，干脆停产关门。”李明明说，“现在的僵局就是，一方面政府完成整改的煤矿开工生产，另一方面很多煤矿却不愿意开工，就怕一生产就亏损。”

府谷县是典型的单一型经济，煤炭行业是命脉，支撑着全县80%的财政和税收。“不用我多说，可想而知府谷现在的经济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了吧？”李明明说。

据李明明透露，煤矿现在多少还是有些微利润的，亏损最厉害的是电石厂和硅铁厂，“售价可能低于成本价200元左右了”。

很多煤老板对当地政府颇有微辞：“7月榆林市政府就出台10项措施刺激煤炭经济，可县里却没一点动静。”府谷县能源局一位负责人也向记者证实，县上刺激煤炭经济还是以市政府的这10项措施为主，地方暂时还没有新政策。

李明明说，其实这10项措施的力度还是很大的，比如，从9月份开始，全市对铁合金、电石、金属镁、水泥、玻璃等行业的用电补贴奖励额度提高到每度0.05元。“你别小看这5分钱的补贴，一个中型电石厂每天的电费就是10万元。”

迷茫与阵痛

9月28日，西安曲江大道的一个楼盘完工交房，两年前已团购了此楼盘房子的几个府谷煤老板专程来省城接房，文耀飞就是其中的一位。在他看来，每平方米一万一的房价，一点也不贵。他强调：“还是精装房，还带孩子上重点中学的指标。”这话如果让省城的人听来，可能很受刺激，但文耀飞说的却是实情，因为在府谷，每平方米一万二的房子，都得托关系才能买到。“和大城市不一样，在这么个小县城里，有了钱，除了买个好房子，换个高档车，我们还能消费啥？”文耀飞一语道出当地人的心态。

文耀飞是府谷县新民镇丈八沟煤矿的老板之一，从2010年开始，丈八沟煤矿进入整改建设期，他就基本没什么事干了。这次他来西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约见一个白酒品牌的老板。“如果酒的品质不错，价格也合适的话，我们想在府谷做专卖。”文耀飞只对这个品牌1000多元以上的酒感兴趣，他说，“府谷人爱喝酒，更喜欢攀比，越贵的烟酒卖的越好，利 润空间也大。”他承认，府谷人的消费观念现在已经非常“畸形”了。

去年到今年的煤价下跌，是文耀飞始料未及的。几个月前，他开始关注经济方面的各类信息，渐渐地也知道了天津、秦皇岛等港口积压了大量的煤销不出去。他表示，煤价如果继续跌下去，“就是整改完成了，我们也不会考虑开工生产了”。

文耀飞一直想找个新的投资项目，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再能做个什么？别的行业一来我不熟悉，二来也的确没有个好的投资，现在做什么生意都很难。”他说。府谷县能转型的煤老板，也是仅限几个资金实力比较雄厚的企业家，他们的资金投向大多是与煤炭一样高利润高回报的房地产业。当地很多人对府谷首富高乃则给自己家的村子投资建设现代农业园并不看好，“那是钱已经挣得太多了，才做这事，要不，种菜辛苦不说，能挣几个钱啊？”

文耀飞虽然在省城买了房子，而且也准备让老婆来带儿子和女儿住过来，可他却喜欢不起来省城，因为这个大城市没有他熟悉的人情世故，而且，这座陌生的城市让他这个文化不高的煤老板丧失了在家乡时的安全感。

几个合伙人，多年一起与煤打交道，文耀飞已经习惯了与合伙人同进退，“他们要是不来西安发展，我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市场倒逼经济转型

在李明明看来，市场变化倒逼着政府尽快引导地方经济转型，老百姓也渴望尽早找到新的出路。榆林和神木过去还有轻纺业，而府谷一直以传统农业为主，如果离开煤炭经济，全县的经济可能会一落千丈。他认为，府谷“要想实现经济转型太艰难了”。

资料显示，今年上半年，榆林市原煤生产15330.8万吨，完成工业总产值694.5亿元，同比增长21.5%，但全市煤炭销售总额同比增速却下降40%。

《榆林市2012年上半年经济运行分析》中指出：由于市场需求低迷，原煤及了兰炭、电石等企业普遍开工不足，全市停产煤炭企业已达100多家。而在“榆林市2012年上半年经济运行分析会”上，负责监测工业经济运行的官员亦坦承，实现全年增长目标有些困难。

“实际上，我们并不是没有忧患意识，众多国内专家的建议，其他资源枯竭型城市给我们的警示，让市政府和我们发改委很早就意识到过度依赖能源这种单一经济的可怕后果。”榆林市发改委的一位总工程师告诉记者，“市政府每年召开的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都不停地强调各区县地方政府，要尽早注重地方经济的转型发展。”

这位总工程师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刚刚送来的上百页的文件，他说这是刚制订出来的《榆林市现代产业体系规划》。规划提出，要把加快发展非煤产业作为转型的重要支撑，研究制定发展非煤产业的扶持政策，着力构建分工合理、特色鲜明、优势互补、产业集聚的产业格局。

为了稳增长，进一步优化建设环境，榆林市决定在神木、府谷、榆阳、靖边和榆神、榆横两个工业区集中开工建设一批重大产业项目，力争上半年51个新上项目开工率达到60%，10月份全部开工。

记者了解到，府谷县计划2012年全县生产总值达508亿元，实现增长24.53%；完成财政总收入102亿元，实现增长19.69%。但府谷县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告诉记者，到8月底，府谷各项指标的实际完成情况，都非常的不尽人意。

“今年经济的严峻形势，其实未必是坏事，我们被倒逼着转型。很多人说这是个重要的机遇，我也这样认为，就看政府和煤老板们如何抉择了。”这位官员说。(文/图 本刊记者 呼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