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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陈忠实的苦难与勇气
2022-05-26 12:50:27 来源:《阳光报》 作者:张思琪

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笔下的伊凡习惯将人比作羊群,怯懦、温顺、愚蠢、盲从的羊群。上个世纪,农村的娃儿们就像这羊群,赶到哪就往哪里走,女娃被赶了半辈子,男娃被赶了一辈子。曾经,上大学是农村娃儿脱群的出路。但这条路似乎总是隔着一条娃儿与希望的鸿沟,让“脱群”也变成了一种选择。

陈忠实就是这“脱群”中的一只羊,但是,他不疯不野,许是儒家思想的影响,他一直秉持着“发乎情,止乎礼义”,默默用尽气力挣脱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用无声无息的方式。我的意思便是:陈忠实踏上文坛前的青年时期,遭遇的苦难不仅没有击退他,反而有益于其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从他31岁走上文坛,亮相于《陕西文艺》,多是经历过艰难才异常亮眼。陈忠实的青年时光有着强劲的吸引力,在他文学创作道路上有着指导性的意义。

行为是人精神的侧面。文学创作活动是一种精神的活动,这从一个人的行动中可以很好地反映出来。对于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时刻都欲“发愤著书”;反之,食之无味,弃之不悔,遂行为断不会沾染一分一毫文学气质。当我谈起这句话,不禁感慨陈忠实的青年时期,那时丝毫不弱于太史公的品格。

陈忠实身上有关中汉子的硬性,有知识分子的气性。从他幼年时期说起,一直到青年时期,他都是一个痴迷文学的人,且这种意志二十年间从未间断。这颇为难得,非一般人难以具备。文学创作之于陈忠实,是命根子里拿不去的。二十年的走走停停遭遇不少苦难,但这种热爱不减反增,对于他真正踏入文坛是十分有益的。

陈忠实的苦难算是从幼年说起的,他的出生不太稳当,三伏天里,出生不过半个时辰身上就起了痱子,从头顶到每一根脚趾,都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热痱子,只有两片嘴唇除外,其他地方却爆起了苞谷粒大的燎泡。这个夏天,痱子一茬接着一茬地出,褪掉的干皮竟然都可以撕下小半碗,几岁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病痛简直是非常难熬的。同时,大约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陈忠实之后的六七个弟妹更是因病接连早夭,连母亲都直言他“克性”大,一连“克”死了五六个弟妹,家中独独剩下了他和大哥两个孩子。幼年时期小树芽十分脆弱,成熟之后也不会很容易。这是他幼年时命里带的坎坷之说。

二十年间,陈忠实一直居住在灞桥区下属的西蒋村,现在如果用手机打开中国地图,你需要放大很多次,才能在“鸡心”的左侧找到它的位置。地方不大,但陈家的名声却不小。西蒋村的陈家是一个世代农耕之家,同时也是一个读书之家。陈忠实的祖父曾是私塾先生,在上个世纪的时候是属于腰杆子很直的文人,在村里走过去,那些袒乳喂奶的女人都会吓得回家去,因而,祖父去世后,最珍贵的遗物是做先生时留下的“手抄本”。这也使得陈忠实有机会接受到教育,但是,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维持生活不容易,这无形为陈忠实全身心投入读书带来了困难。

1955年,陈忠实投考中学,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陈忠实在30里的沙石路上显得极度不适应,家里条件不好只穿着最廉价的布鞋,怕穿胶鞋的同学笑话自己,他绝不哭穷退缩,哪怕旧布鞋把脚后跟磨出红色的肉丝,血浆渗透了鞋底和鞋带。这是面对求学苦难的顽强,这种顽强一直在文学追逐中持续了二十年。

从灞桥出发,到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学,第一次离家求学,决心高考上大学时,这就是一条不容易的路。他不想做羊群中任人摆布的羊,他想抛弃二十四节气,不想被土地锁住自己的一生。这是一种勇气,有此勇气的人并不多。

20世纪50年代末,三年高中苦学却“名落孙山”,陈忠实想要通过上大学实现文学梦的方式失败了。“当个农民又如何啊,天底下多少农民不都活着嘛。”父亲半开玩笑道。为了生活,陈忠实选择到村里的小学当民办教师,第一份工作就是给毕业班学生补习算术,两年下来,陈忠实成为了连续两年升学率百分之百的“优秀教师”,甚至奖励了他30块钱。他工作比较安稳,生活也算有了着落。然而,伴随着年岁增长,成年后的茫然感也同时摆在了陈忠实面前。他觉得这样不行,大学梦破灭了,文学梦还在,是时候回到西蒋村了……

陈忠实深刻地记得那天回家的下午,余晖尚能照亮远离土坯掉落的灰黄色墙壁,光线却几近消失在屋内。几乎是苦索,他端坐在书桌前瞪着眼睛,左手按着纸,右手筋脉突起,大臂和捏笔的指尖颤抖着,却又紧紧锁在手里,二十年来,始终都没有搁下过。这是勇气的再现,是文学梦的勇气,是不怕蛰伏的勇气!

陈忠实的第一部文学作品,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开始创作的,有时半夜四五个小时,窗前灰影不分昼夜摩挲着、思索着。他戏称自己就像活死人一样,“对文学产生的兴趣于绝望中更加凸显,这是别无选择的选择。”这种抉择也为他带来了一束微光,《夜过流沙河》被他称为“真正处女作”发表在《西安晚报》的那一天,他觉得这是第一次击败了自卑,似乎从迷茫中站立起来。

这篇散文发表出来近两年期间,他身兼两职,曾几次辗转将初稿外投,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几乎试过了自己能投的出路。第二次鼓起勇气是在两年后,他重新构思,打破框架,名字改为《夜过流沙河》,这次修改他是满意的,才诞生了第一篇正式发表的作品。文学梦赋予了陈忠实勇气,蕴含了他的自尊,这是苦难中的重生。

生活的苦难并未击垮他。陈忠实在公社继续任教,并先后到了卫生院工作,让他有更多机会寻找创作路径。但公社工作枯燥、单调,“看到单位里三四十岁的人,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陈忠实觉得这样没意思。《延风》主编张月赓找到他时,他正在公社陪同采访。那时他学会打肌肉针,组织医务人员上山采药,对劳动生活颇有经验。谨慎起见,他还是半推半就张主编的好意,同时,内心那一缕对文学的情丝还未断,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决定试一把。

一开始陈忠实并不顺利,六年了,手生了,思维也僵硬了,写东西有时候枯涩得连一句生动的词也蹦不出来,就算写,多半是合拍时代的命题,这完全是被时代和教训给搞怕了!这教训要追溯到1962年,陈忠实当时参加高考,自以为高中读过政治补充教材《不怕鬼的故事》,放弃了自己擅长的记叙文,选择论说文“说鬼”,这种“投机心理”也使得他栽倒在作文上,考试铃声响起,脑子里似乎只剩一片空白:没写完!看着监考老师从桌子上收走考卷,陈忠实全身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走出考场大门,才意识到自己的裤裆尿湿了。那些年陈忠实的创作陷入困惑,循着文学这条路寻到出口就走了出去,寻不到,就一直在黑暗中徘徊。一个人在曾经的教训中直面教训,勇揭苦痛,这简直是罕见的人,而陈忠实就是这样的人。

《闪亮的红星》发表在《西安日报》文艺副刊的那一天,陈忠实表现得异常清醒。六年后文艺的久别重逢,对于民众来说只是新鲜感,说佳作,根本谈不上,况且这篇散文写得也很痛苦,在他看来,是没有感觉,更找不到文学的感觉。但断粮后的饱餐,好与坏,都赋予了饥饿之人莫大的力量。身处深渊,保持反思,这是文学创作者少有的意志!这种意志伴随着陈忠实真正找回自己,放开自己,才促成了之后的百花齐放。

不久,陈忠实的《寄生》《配合问题》《雨中》接二连三发表了。闸门一开,涌泉之水汩汩不息,但陈忠实不慌不忙,仍自问,经历过那个年代,还写这些东西,为何来?点灯熬油,劳心伤神,朋友劝告,但还是抱着侥幸的想法,万一被编辑看到了发表了呢,给予关照呢?说白了,就是被“放不下”三个字“误”了的这二十年。再清楚点,是个人文学神经的敏感,苦中自有其乐。

这些经历不过是陈忠实二十年来的起起落落,但种种点滴却很好见证了陈忠实摸索文学道路期间遭受的苦难,坚持重生的勇气,这个过程产生了相当丰富的作家意志与品格,无疑影响着文学活动,尤其是中后期。几乎是在90年代,他当专业作家的理想实现,自觉心境踏实而单一,心思只集中在写作上。他觉得,对这个世界而言除了文学几乎再无任何个人欲望了,于是回归乡村专心创作。蛰居乡村的这段日子是属于陈忠实个人意志与品格的生命体验,是充满勇气与智慧的,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的,这都蕴含在他的垫棺之作中,影响着他从“蚕蛹”羽化成“飞蛾”。于苦难中生发勇气,取得心灵和思想的自由,这些是他骨子里带着热爱的证据,是他能继续走下去,获得生活体验,飞升生命体验的原因。或许不足,但绝不失为是一个作家最美妙的奇遇。

(责任编辑 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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