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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窑啊!我的东窑
2024-01-29 19:30:00 来源:泾阳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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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窑啊!我的东窑

张晓燕


历史悠久的泾惠渠北畔,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东窑村。这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庄,却常常令我魂牵梦绕。

东窑村,又名东尧村,地处三渠镇庄头村和泾干镇冉村之间。村子的来历与我的祖上颇有些渊源。我的祖父张凤琪和其兄张凤奎,原是河南偃师城关镇北窑村人,早年流落此地。他们兄弟俩最早在此处建造砖瓦窑。后来,同乡王如意在今西窑村南也建造了砖瓦窑,两窑之间仅隔一条深沟,这样,一东一西,遂有了“东窑”和“西 窑”的来历。另有一说法是,本村人不忘本,遂取河南“北窑”之名, 自称“窑上”,这一说法的可靠性,我无从考证。

我曾听父亲说起过祖父那段“逃荒”往事,着实让人心酸不已。1938年,蒋介石在花园口炸堤导致黄河决口,造成了连续三年的旱灾、水灾等,河南因此引发了著名的大饥荒,河南人称为“遭年馑”,数万人沦为难民。为了生存,老百姓只能四处逃荒。1941年(民国30年),祖父们随河南偃师、巩县周边逃荒而来的难民们一路西奔。他们听说陕西的“泾三原,天下先”,尤其泾阳以“关中白菜心”著称,是远近闻名的产粮大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了能吃上饱饭,他们背井离乡,来到陕西泾阳。当年随身的行头仅有一担两筐,一筐铺盖,一筐孩子,河南人也因此被当地人戏称为“河南担子”(谐音“河南蛋子”)。张家二兄弟,也就是我的两祖父,最早落户此地。后来,姻亲郑家六兄弟,还有其他乡党循踪而至,也在此地安家落户。

图片

▲陈立华/画

这里原是北坡塬(丰埝塬或解甲塬)一部分,属当地人未开发的荒坡沟坎,当年曾是乱坟岗附属地,荒无人烟,不但无法耕种且常有野狼出没。勤劳的祖辈们发现坡塬的土质属性适合做砖瓦,遂因地制宜,建起了砖瓦窑。自我的祖父张凤琪兄弟起,先后建窑的有六七户人家,渐渐地瓦罐窑也相继建成。后来,货郎杨家、造风箱的毛家、赶马车的王家等先后聚居此地。他们初到此地,都依地势靠塬、沟坎、荒坡凿土窑居住。本村拓建者即祖父张凤琪、张凤奎,最早发现了东窑村这块倚塬傍水的风水宝地,并数次来往于陕西、河南两地,牵线搭桥,带着更多生活无着的乡亲们来到此地落脚,因此,在村民中威信很高。我的祖父张凤琪勤劳朴实,德高望重,却不幸英年早逝,留下年少的儿子——张泾祥(我的父亲)。父亲少年丧父、生活艰难,但聪颖好学,知天文识地理,集多种才能(文案、财会、书法、电工、电器修理、医学等)于一身,尤善机械改造,小型挖掘机、实心砖机、空心砖机都是他曾涉足的研究领域,并得到农机局技术人员认可,被十里八村送美绰“张万能”(此后绰号远播,许多闻名来访的外村人常将“张万能”误认为他的姓名)。他子承父业,一直从事砖瓦业,从明窑到暗窑又到排窑,不断发展壮大,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因身体状况被迫停业,从此,东窑村砖瓦业也画上了一个句号。

郑姓是张家之妹张桂莲之夫姓,原居于偃师北窑之邻村——窑头村,1942年寻亲落户本村。郑姓祖辈初以豆腐业为生,人丁兴旺,从军者颇多。先是老六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后来老大之长子郑全保、次子郑聚宝、老三之长子郑志安等也都参了军。老六郑俊卿、老大之次子郑聚宝分别参加过抗美援朝之金刚山(今韩境)战役、中印自卫反击战,并获得诸多奖章,成为郑家和乡邻们的骄傲。

东窑村民风淳朴,乡音不改。如陕西方言“棉窝窝”,本村人叫“棉靴”,把“女子”叫做“闺女”,把“我”叫做“俺”,把“屋里”叫做“家里”, 把“行”叫做“中”,把“干啥(阳平)”叫“弄啥(去声)哩”,把“揍(阳平)活(阳平)”叫“揍(去声)活(去声)”把“晕”叫“懵”等。给小孩取名常取“狗蛋”“孬蛋”“狗娃”“狗妮”“白蛋”“黑蛋”等, 讲究的是名字越难听、越俗气,娃越好养。天长日久,这里形成了河南、 陕西方言融汇的独特语言。年长的村民,有的至今还保留着河南腔的陕西方言,年轻一辈的,和老乡交流都是使用这种独特语言。

东窑村与泾惠渠有着难以诉说的情缘。因本村大多是坡塬沟坎的旱地,不平坦,虽背靠泾惠渠,却无法灌溉。只能靠天吃饭,早年以种植耐旱农作物棉花、红薯、烟草等为生。解放后,人多地少、闭塞贫穷的东窑村分得了附近庄头村、夏村、陈家村等邻村的土地。此外,乡亲们又以购买,或以棉花交换的形式扩大了耕地面积,增加了生产资料。“农业学大寨”期间,本村人团结一致、艰苦奋斗,通过手推车、挑担子,一锨锨、一筐筐,硬是将荒坡沟坎平整成了二百余亩的可耕地。村北地一直用泾惠渠之汉堤洞管理处所辖三支渠之南渠引水灌溉,1958年村西庄头抽水站建成后,村南渠边地才终于得到了泾惠渠的滋润,从此粮产丰厚,除缴纳公粮外,彻底解决了本村人的温饱问题。虽然泾惠渠改变了本村人命运,但因村主路即向西、向东渠岸一直是狭窄、泥泞且无护栏的土路,造成本村人出行、外地人来往极其不便,本村人皆对外戏称本村为“台湾岛”。交通闭塞一定程度影响了本村与外界沟通交流及经济发展。因路况太差,接二连三发生过好多起村民、路人不慎落水身亡的不幸事件,道路问题也成为部分外村姑娘拒绝联姻的首要理由,村民们对此渠是爱恨交加、五味杂陈,许多人更是孩提时便立下了长大要“跳出村”干事的“志向”。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为改善村民出行路况及突破村里经济发展瓶颈,郑九星(郑家老大之孙)、郑红权(郑家老六之次子)二人合力倡议,村上逐级申报,水利部门终于在村西架起一座横跨南北渠岸的桥梁,渠南渠北的连通使村里外出路况有了一定的改善。直到本世纪初,在党中央“打通最后一公里”文件精神指引下,村党支部书记高学民(张凤琪之外孙)带领本村人在渠北岸修成了一条东窑至冉村的水泥路,至此东窑才真正从闭塞的小村庄迈开了现代化新农村建设的步伐。

在风土人情上,东窑村与邻村有着显著差异。比如习惯吃饭不放醋、喜食糊涂面(类似于拌汤)、浇面条等。初到此地,生活贫穷、风俗习惯的差异及语言不通,颇受当地人的鄙视,甚至欺凌。如本地人称他们为“客货人”(客居外乡之意),为“河南蛋”。在学校里, 本村的学生若与当地的学生发生冲突时,本地人常戏谑嘲笑“河南蛋、烧瓦罐,山东梆、坐一炕,说话就像狗咬仗”。因此,村子里的年轻人到了嫁娶年龄,都是找河南、山东逃难来的乡党联姻(我的母亲便是“黄泛区”山东曹县人,外公逃难至泾阳这一风水宝地后,强行将十七岁母亲携来与贫穷的父亲联姻,目的竟是山东若再次发生灾荒,亲戚们逃难能有个落脚之处);也有回老家“诳婚”(小伙回老家极尽言语之能事,描绘婚后在泾阳衣食无忧的美满生活)带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村村民的生活习惯逐渐被本地人同化,也开始联姻。最早与本地人通婚的便是郑老六,其妻是地道的本地村民。

在生活习俗方面,东窑人基本保留了河南老家的习俗,小孩出生十天亲戚进行“小贺”,三十天会举行大的庆典,叫“过满月”。当地人则不同,“庆生”则是在小孩出生二十天举行“大贺”。除此之外,婚丧嫁娶的时辰也有很大差异,比如东窑村民若家中遇丧事,出殡时间在中午,而当地人则是在清晨太阳出来之前就结束出殡。河南人算七,两老人去世都以“全七”计算,而当地人第二个老人去世则有“连七”之俗,即“头七”最后一天为“二七”第一天……日常习俗上,本地人六月六(望夏)、麦稍黄等节令是女婿看望丈人,而本村人中秋、端午节则是父母去看望女儿、女婿。谁家添新丁了,有娘家人十天要送小米面,满月送大米面的习俗。

一个小村庄,也藏有一个个鲜为人知的历史遗存。据县志记载:唐代大将郭子仪单骑退回纥,便是在现村西庄头抽水站之正对渠南地里(此地原属本村郑聚宝家所有,入社后归属庄头)。据郑聚宝描述,此处原有一碑上书“唐郭汾阳王单骑却敌处”,在“破四旧、立四新”时,被村里某年轻的激进分子砸毁。村东北约两里处原有一青石桥,曰“接驾桥”,相传为郭子仪被皇上接见时的桥。而村东有一条约五六米宽,二三米深,南北走向的战壕(也称轱辘壕),相传为抗战时的遗存,入社后平整为耕地。

八十余年过去了,人们早已模糊了外来人和当地人的差异,生活条件、乡村风貌日新月异,吃穿用度早也不再局限于温饱,对于物质文化生活的追求日益提升。渠北岸下边已建成的宽阔的水泥大道,不仅杜绝了不慎落水悲惨事件的发生,还促进本村经济快速发展,村民也没人再提起“台湾岛”这个话题了。原先芦苇丛生、野雀乱飞的村口也改建成了四周花繁叶茂的村委会、娱乐广场。昔日村东北渠南侧的“野狐沟”(也叫犁沟),如今也已变成了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美丽的产业新城休闲公园。本村与外村、甚至外省的年轻人自由恋爱、互通婚姻都成为普遍现象。

2018年起产业新城开始征用本村土地,建设美丽的新城公园和配套建筑。截至目前,280余亩耕地已征收完毕,仅剩十余亩耕地、六七亩旱地,人均已不满三分田了。老年人也领上了政府定期发放的养老金……新城整体规划以此段泾惠渠为中心,还将建成人造湖等人文景观。

不久的将来,东窑村或许将面临整体被拆迁的命运。对于习惯了在农家小院生活的老人们来说,失去三分土地后,似乎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钢筋水泥里的高楼生活并不是他们一生的愿望。令他们心生温暖的,是田园里耕作归来,远望见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他们真正留恋的,是那片自己用一砖一瓦建造的“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农家庭院。

岁月增辉,天地增容,一代又一代的东窑人自力更生、不怕困难,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和勤劳勇敢创造着美美与共的新生活。他们积极向上、诚实守信、与人为善、相互团结,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文化特色,传递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我的血液中流淌着先辈们的文化基因,我生于斯长于斯,东窑就是我生命中的根。

东窑啊东窑!生我养我的家乡,无论我身在何处,始终心怀一颗感念你的忠魂。东窑啊,我的东窑,我魂牵梦萦的母亲!

作者简介

张晓燕,泾阳县文化馆馆长,县女子书法家协会主席。

(本文选自泾阳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2022年10月编辑出版的《泾阳村落》第一辑)

责任编辑:王顺利/《新西部》杂志 · 新西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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