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
——李建安雪景山水浅析
文/ 吴克军
史上，东晋时期开始出现雪景画作，雪景画的出现有其必然的道路。《韩湘子全传》中谓雪：“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铺，洁也；洞窗辉映，明也。”这与中国古代人文精神的追求高度契合，这也是历朝文人高士相与借喻的根本原因，恰如明祝允明所说的：“古之高人逸士，往往喜弄笔作山水以自娱，然多写雪景……盖欲借此以寄其岁寒明洁之意耳”。
经南朝梁，越唐、五代、两宋，以至元、明、清，代有才人，雪画成为古代文人抒写情怀的重要凭藉，自张僧繇以降，王维、董源、巨然、赵幹、徐熙、李成、范宽、许道宁、郭熙、梁楷、马远、黄公望、曹知白、吴伟、戴进、王时敏、王翚、金农等等，皆善化雪意，寄寓或空寂、或清静、或荒寒、或孤冷、或高洁、或悯恤之心境胸臆。
当代中国东北，有位于志学先生，以冰雪山水名世，属技胜于意者，然筚路蓝缕之功不应被轻忽。陕西安康，汉江水滨，有位李建安先生，也善画雪景山水，营造寒不彻骨、春天不远的意境，值得着意叙写，充分肯定。
李建安精于山水、花鸟，偶间及人物，画格属清代黄钺《二十四画品》中的朴拙一路。美术评论家张渝先生在《贴近“骨头”的努力》一文中曾这样论说：“秀润中透着朴拙，朴拙中闪着灵动”，是知言。应该说，建安于多年笔耕不辍的过程中已经逐步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面貌，敦厚温存，蓊郁葱茏，用笔稳健，色墨兼容，去俗取清，近年来的创作又有很大进境。在他取径多样的创作中，我更偏爱他的雪景山水。
雪景山水在一定意义上最能代表中国绘画计白当黑的哲学思想，有“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之高妙，宗白华《美学散步》中讲的“虚空中传出动荡，神明里透出幽微”也是一样的意思，空白虚灵，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终极上达成一种辩证的美。
雪景山水在审美取向上落脚于“静美”，这也是中国人的心灵之灵性的同一所指。儒家追求“仁者静”，道家讲求“虚静”，禅宗讲究的“静悟”，殊途同归，雪景山水对于“静境”的构筑有着天然的优越性和绝对性，建安于此是颇有心得的。
在技法上，自古以来多采用留白法和傅粉法两种方法画雪，当代也有运用矾头法的，建安在画法上也是借地为雪，以自然为观照，墨到为实，飞白为虚，画面通过大量的留白指代漫山遍野的雪。建安的留白是大胆的、自由的、贯通的、有法而无法的、气韵流转的，这使得他的雪景山水看起来生动活泼，不刻板、不甜俗，着色简略，能看出来他的讲究，故意而不随意，虽用心经营而尽量不落痕迹。唐柳宗元所谓的“发纤稚于简古，寄至味于淡薄”，大概就是建安在雪景山水画中的艺术追求吧。
建安笔下的雪漫无际涯，但是雪里有树、有路、有房舍、有大红的对联、有人、有生活的气息、有民间的祈盼。瑞雪年年，瑞雪绵绵，一眼望去，真是好大的雪啊！
在巴山汉水之间，李建安以无色之色，书写了一幅幅具有亲和力的画作。它有着一种特别的魔力，它引领我们回去，回到家乡，回到老屋，回到儿时，回到烟花爆竹清脆的喜气里，回到小伙伴追逐嬉戏的欢乐中，回到炊烟袅袅中爹娘的召唤中去，回到作为人的灵魂之故里。
李建安的雪景山水与古人不同，与今人不同。如果说古人借雪出尘，譬如王维，今人借雪来构建世外无垢之境，譬如于志学，那么李建安则是借雪入世，他画的是人间，是红尘，是乡村，是诗的前沿，是凡俗，是生命的道场，是几间东倒西歪屋，是三三两两辛勤人，是人寿年丰，是喜庆好景，是意兴盎然，是热闹平安。
建安的画生机勃勃，但画面是有静气的，这种静气并未受到画意的影响。元四家之首的黄公望曾曰：“画要静。”建安人静，天性中的安然与泰然使得他能够不为物役，建安对画意与画面分而治之的功力，令人击节叫好。
雪景山水的创作有一易一难，容易之处在于构造意境，因于雪的自然属性不难表现出凄清孤绝或者高雅脱俗。最大的难度则在于技术受限，容易因循自我，容易在图式上纠缠。如何弃熟稔而就生涩，如何坚守与创新，这是李建安需要仔细的地方，我希望他随处乘除，锐意加减，不拘成格，纵横捭阖，左冲右突，大胆尝试，开辟新境，则建安的雪景山水定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视觉享受，我希望他还能提供更多样性的精神寄托和更多层次的美学意义。当然，正如石涛画跋中写到的那样：“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李建安还需要且必须要付出极其刻苦的“贴近骨头”的努力，比如对于传统的重新进入，对于自己的断然否定与重建，对于技法的再探索，对于形式与内容的突破与尝试……
“相遇殊野，相言弥亲”是我与建安相处的感受。这里的野，实为自然之意，朴素之意，人如斯，画亦如斯。庄子《天道》有言：“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争美。”建安是朴素的，对于朴素的坚持，就是对于他未来的坚持，也是我的担心和寄望。
雪者，雨露之精英，丰年之祥瑞。一片呼为鹅毛，二片呼为凤耳，三片为攒，四片为聚，五片为天花，六片为六出。洋洋洒洒，绵绵延延，安康有雪，好大的雪，这是李建安的雪，好大的雪。
“譬彼冬严，乃和于春”，令人忍不住再次浩叹：好大的雪！
艺术简历：
李建安一一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书画艺术中心特聘书画家
李建安，自号长安雪僧，1961年生于西安。自幼喜书画，九十年代研修于陕西国画院。曾任中国铁路美术家协会一、二届理事，陕西省职工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安康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铁路西安局美术家协会主席，陕西国画院特聘画家，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书画中心画家。
曾在陕西国画院、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亮宝楼等处举办个人画展十余次，出版不同版本《李建安画集》六本，作品被陕西国画院、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中国铁路博物馆等收藏。
作品欣赏：
（责任编辑 姜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