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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库文谈] 畅洁——我的唐园旧歌
2025-07-08 13:07:46 来源:新西部网

我的唐园旧歌

文/(维也纳) 岚岚

内容简介:作者用初春走进多瑙河湿地公园割野韭菜等事由,引出思乡心绪,将她魂牵梦萦的家园,中国陕西西安一个唐代皇家园林的前世今生,过往的人和事,以风趣笔墨,将海外游子对故园的无限眷恋,那份真情跃然纸上,具有很高的可读性。

去多瑙河湿地公园采摘,似乎成了华人户外活动的必备戏码,除了冬季,几人结伴回归大自然,一年总要忙活多回,乐此不疲。最先是早春割野韭菜,那正值春俏撩人,初暖乍寒,森林里,溪水边,好像一夜刷绿,野韭菜吐芽冒尖,有食指长,大家争先恐后,欢欣地钻进树林子,一双胶皮手套,一个带齿锋利的野炊餐刀,动作麻利,半蹲下干起,十来分钟,就能斩获几大把嫩芽芽,新鲜味道直窜鼻子,裹夹着土腥和森林腐叶,属于初春维也纳森林独有的味道,收获的喜悦挂在脸上,割完,各回各家,包饺子,烙盒子,鲜美的味道,令人垂涎,住在维也纳的华人太爱这一口了,吃出家乡的老味道,也发朋友圈,显摆报春的。

不夸张地说,出国几十年,看到野韭菜,大家眼窝子立马变浅,每年都要好好割它几茬,犒劳自己的中国胃,平时亚洲店韭菜贵的离谱,每100克3欧元,因为这种价位,吃的相当克制。老外也吃野韭菜,比我们晚上两周,野韭菜长到跟大拇指粗差不多,森林里常常见到他们在揪叶子,也有各种吃法,生吃,韭菜肉饼子,煮汤,他们跟中国人比吃的水准,没有可比性,咱吃芽芽,他们吃叶子。华人的传统韭菜饺子,韭菜盒子,韭菜菜蟒子,多么解馋,调上香油,醋,蒜蓉,辣椒油,味道老香了。

五月份野韭菜狂长到抽苔子, 开花,味道很冲,我们欣赏它的茁壮,便相约挖荠菜,灰灰菜,马齿笕(红笕菜)。我挖,帮别人挖,但不怎么吃这些最熟悉的野菜。

七、八月采摘花样就多了,拔野蒜,樱桃,苹果,杏子,桑葚果,黑加仑,红枸杞,举手就能摘吃的。大家都爱拔野蒜,回去与肉丝爆炒,一道绝美的下饭菜摆上餐桌。森林里还有各色蘑菇,煞是好看,采了也不敢吃,都说漂亮的蘑菇有毒,谁也不敢尝试。

九月份是徒步看景,顺路在树底下捡板栗,核桃,野萝卜,李子,当然,大家都极爱挖荠菜。超市这几年有大棚种植的荠菜,很畅销,我也很少买它,缘于我小时候住的庭园里,满地的荒草野菜,就是我家的菜园子,永远能吃上天然野味,环保健康的野菜,顿顿吃有些夸张,但常常吃是事实。

然而森林啥美味都不抵桑梓之念,出来久了,时时想起陈年旧事,念想一起,一个时空穿越,回到那处永远铭记的家园。

那是七十年代,我家住在西安小雁塔,那是父亲原先曾工作的单位西安市文管会所在地,这个单位自五十年代成立,名字与时俱进,最潮的简称文管会。这里别有洞天,作为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盛唐名寺,那处别院能唤醒诗人遗失的记忆。唐代大诗人王维留下“异弃奇谐,群艳耀日,闻锺高阁,觐佛升堂”的佳句,画面感十足,可见唐代荐福寺的小雁塔,佛寺园林,古木森然,庭院优雅,诗情画意,是文人笔墨里的胜景园子。

遥想荐福寺来历,绝非等闲,始建于唐睿宗文明元年(684年),原名献福寺,高宗李治驾崩百日后,皇室族戚为其献福兴建的佛寺。武则天天授元年(690年),篡唐立周,登基为帝,遂把献福寺改为“荐福寺”,以彰显权势。唐建佛寺,必修佛塔,长安当时先有高大威然的大雁塔,遂将荐福寺的塔称作小雁塔。一千多年里来,大雁塔,小雁塔作为长安城的标志性建筑,左右逢源,巍巍壮观。唐末年,荐福寺毁于兵火,唯小雁塔安然无恙,后北宋,明清又复建寺庙,曾供奉香火,从此寺塔合一。

一个小雁塔,半部盛唐史,文人,骚客留下70余首唐诗,赞誉它的卓尔不凡,后人只能在词歌旧赋中寻觅余韵了,如今只知小雁塔,不知荐福寺,正是西安博物院所在地,一处不可多得的游览景区。我小时候住的荐福寺,这寺非那寺,那会儿,前后门间距有一公里路程,小雁塔独守偌大的园子,饱受岁月蹂躏,乱石堆砌,古朴中难藏荒疏,静幽里透着遗忘,蜻蜓点水散落的几个小院左右,一派雪问梅花,风问柳,天道四季轮回的景象。

我家小院大门直面一个破败的东碑亭,十米见方,青苔绿顶,破砖断柱,雕梁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似乎是写照亭子的情形,灯草一样羸弱,感觉随时能坍塌。距亭子右边不足五米,立着巨大碑石,大人说,龙有九子,各有千秋,六子赑屃,力大无穷,专攻托巨石碑的活计,这地界是我活动的范围,碑四周的荠菜,马齿笕菜, 灰灰菜,野汉菜(红笕菜)长得茂密,想吃,出门几分钟拔一簸箕,全家一盘营养醇厚的野味素菜上桌,办公院还有颗花椒树,叶子是我做饭变花样的源泉,揪一些花椒叶子,清汤挂绿,味道极鲜。

小院左侧与大雄宝殿半墙之隔,院里的唐槐,老当益壮,枝繁叶茂,要俩人合抱,当年我可没少修理它,每年五月,槐花飘香,我脚踩墙根砖瓦堆,蹭蹭上房,房檐上站定,徒手钩槐花,够不着,拿竹竿帮个铁丝弯钩,钩几筛子槐花,拌点面粉,再把干馒头搓成絮絮,上笼屉蒸几分钟,出锅,浇上醋蒜汁,辣椒油,太好吃了。入夏,各家蒸麦饭,也会听到大人考古唐人咋吃槐花饭,很是酸儒。

科学家说,味蕾是人类最难忘却的记忆,我感觉满书桌这会儿都浮泛葱姜蒜,油辣子的味道,一想到那些有趣的悠悠往事,泪奔了。

在这处风水宝地,园子里大块空地岂能闲着,每年种些麦子,那年头,天字第一号大事是吃饱肚子,小麦茁壮生长,六月份沉甸甸的金穗满园麦香,大人们不办公,集体割麦子,大雄宝殿空地当麦场,晒干的麦粒子,拿到相邻苗圃,西后地等生产队跟农民换成白面,给各家分几十斤白面粉。外边汉城,车马坑,大明宫那些遗址留守的干部,也都种庄稼,还有各种果树,大人们还有坐着卡车要到那些地方割麦子,摘收水果,每年来来往往好多次,单位唯一交通工具,就是一个老破的卡车,拉回来的果实分给各家,遇到苹果,桃果丰收之年,不好储存,我便在院子里挖了一个齐腰地窖,放水果,冬存菜,真正的土冰箱,有时候我蹲在里头,呼吸地温带着泥土的芬芳,学者别家将吃不了的水果,蒸熟,再储存在容器里,享受土法水果罐头的甜蜜。哥姐下乡当知青,我家的新鲜水果做成罐头,在那年头,显得多么的奢侈。

每个仲夏夜晚,万籁静寂,星空闪烁,蝉鸣,蟋蟀,蝈蝈卖力的嘶叫,此起彼伏,奏响夏夜的狂曲。庭园越发的寥寂空旷,各家不约而同的来塔基乘凉,赏月,当然,自占领地,距离相得,互不干扰。大人们偶尔也凑一起,摇着蒲扇,凝望着明月,闲话絮叨还是工作,他们有一个下意识动作,不经意中,后脚捻前脚,随时在用脚步感觉地下的虚实,我猜度,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可能是文物考古人的职业病,多次听他们说塔基下的地宫,究竟在那里入口,我不知道,但大人都说小雁塔有地宫。

各家来塔基乘凉,主要原因是雁塔四周没有蚊子,要知道,庭园已经一千三百多年的高龄,到处古树茂密,蚊子大军干着吸血鬼的勾当,那可是正宗唐代皇家血统的老蚊子,毒蚊子,谁敢在自家小院乘凉,先要在脚跟前点几盘蚊香,人几乎被熏晕,蚊子没事儿,依旧成建制的齐舞作妖,蚀血成瘾,整的人体无完肤。猖狂的蚊子,想起来都怕怕,环境造就了各家夏天登塔基,乘凉的习惯。我家那块一米见宽的地方,席地而坐,或干脆坐在塔基,皓空明月,对着漫天繁星,宛若置身仙境。妈妈是性情中人,喜欢南唐后主李煜,宋代李清照、陆游的词,《诗经》更是张口就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优美的婉哀佳句,我们姊妹们从小都会背诵,妈妈常让我即兴表达此景、此情,我对文学的偏好,应得益于父母赐予的童子功。

这样良辰美景,邻居家也都兴致不减,记得那家叔叔的儿子从农村来西安上小学,晚上给爸爸讲笑话,说一个大人下班,看见路上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好奇地问,出啥事情了,傍观的人说死了一头蠢驴,这个爸爸大声喊叫,让开,让开,我是蠢驴他爸,这家儿子话音未落,叔叔一个嘴巴扇到儿子脸上。说笑话的小男娃,算来已经当爷爷了。

文管会是清水衙门,大家日子都过的相对清贫,父亲到北京出差,专门给我带回来一个搓板,好像花了4块5毛钱,洗衣服省去不少力气,这个奢侈品全单位都来借用,同事,邻居处的跟家人一样。那时候单位生活区跟办公区也没有那么讲究,大人办公,开会,不影响家属洗菜,洗衣服。木头搓板禁不起大家的摩擦,结果可想而知,很快变成了平板。

我一直惧怕秋天的冷萧,深秋的庭园尤为沉寂,成片乌鸦常常莫名地哀嚎,顿是悲荒,遇到夜雨交加,树林浮影晃摆,风声鹤唳,那景象让人惊恐。记得有一段时间,父亲在慈氏阁办公,听着名字,也能猜出来,过去是供奉弥勒佛的地方,一处明代重建的重檐歇山式楼台,我叫它迷你鼓楼,跟西安市中心的鼓楼太相像了。曾经西部王胡宗南驻守西安,就在小雁塔的慈氏阁处理公务,很有些传奇故事。

那时候家里都没有暖气,晚上我到父亲办公室学习,里边有大铁炉子,很暖和。约莫10点来钟,我从慈氏阁下来,回家不足100米的路,经常听见慈氏阁的惊鸟铃风吹声响,清凉的月光,乱草摇摆,四周空旷,直冲大雄宝殿, 屋顶五脊六兽,飞檐斗拱,铃声,风声,树叶声,自己走路的脚步声,阴森的让我汗毛直竖。庭园太大了,举目皆是黯淡颓败惨景,每回飞奔进了小院的门道,才算神安了,总是有些后怕的。

一挨入冬,日子更显得漫长,总感觉像下午, 天色阴沉沉的。大人们还是要出外勤,跑东跑西,履行文物保护职责,有时候父亲顶风冒雪回家,我和妈妈会文绉绉地说父亲是“风雪夜归人``。

最叫绝的就是寒冬腊月,大雪盖地,肃静的庭园方显出端庄本色。白衣阁,早断了妙曼的梵音,依旧温婉庄严。藏经楼,天染灰白,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愈发的威武素景。小雁塔傲立园中,默默地在“独钓寒江雪”。眼前亭台楼阁,轩榭廊坊,一色洁白,上天给的雅园,净土胜景,湮没了所有的荒芜。我心里的世外桃园,想起,便是一副漫卷的画作,绘满记忆的长卷。

我从小喜欢下雪,也会干一件损公利己的坏事。办公院有棵梅疏影横的老腊梅,大人下班后,我偷折细枝,插在花瓶里,是我冬天书桌上最奢侈的摆设。这么多年过去了,纷飞的雪地里,我手捧腊梅,兴奋地往家里跑,深刻体会“梅花香自寒苦来”,那股散发的暗幽香沁,盘桓心里半个世纪了,我不会为这个行为忏悔,甚至有点得意。知道我喜欢腊梅,我先生专门培育过好几次腊梅幼苗,都栽不活, 我内心有时候很是撕裂,南橘北枳,哪能强求呢! 植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那天维也纳一家电视台介绍欧洲狼群的足迹,它们无论奔袭到那个地方,每个狼群最后至少有一匹狼,一定要回到西伯利亚的老窝,记者用跟踪器追拍一群出自西班牙比利牛山的狼群,最终回到原始的家园西伯利亚的全过程,距离有7000公里。狼群真的神奇,知道从哪里来,要回到那里去,也懂落叶归根的道理? 令人困惑。

哲学家穷尽毕生,探索人,宇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如此深奥,虚渺的命题,对我而言,味道,色彩,声响,记忆中抹不去的那些个具象,生动的物质,就是心所向往的生命源头,俗是俗了点,但真实。曾经的美好,不经意勾起思乡的情绪。走不尽的远方,回不去的故乡,无论到哪儿,都能奏响我的唐园旧歌。

01.07.2025于格布里

作者简介:

畅洁一一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书画艺术中心特聘研究员

畅洁(笔名:岚岚),女,奥籍华人,1962年出生于西安。现定居维也纳,从事中国文化传播、国际文化交流和艺术策划事业。喜好写作,发表散文多篇及出版散文集《彩云追月》等。青年文学网特约作家;《欧华周报》特约作家。

编辑/牛泾民

责任编辑 王顺利-《新西部》杂志-新西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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